胡川安：不論單親雙親，養育小孩要建立一個村子

單親不該是個問題，只是一種人生選擇，就像選擇結婚或不婚。

胡川安，43歲，中央大學中文系助理教授，育有7歲1子。現居中壢。

我2019年離婚，從加拿大回來台灣後，開始一個人帶孩子。以前單親爸爸都被當成問題，好像很奇怪或者會家暴等等，但這不該是個問題。這只是一種人生選擇，就像結婚或不婚都是一種選擇。

我兒子在加拿大出生，那時一邊寫論文一邊帶他，整天都在一起。 當時婚姻還在，可是沒有親人，什麼事都要自己做。兒子早產，只有1500公克，太太坐月子時，我每天要帶著擠好的母奶去加護病房餵他。有時候去學校圖書館也要帶著小孩。

幸好加拿大健保跟補助都很好，花不到什麼錢，即使是一個留學生，養小孩前期的費用都還夠用，我想這就是那裡的人比較敢生小孩的原因。所以我也會想，為什麼台灣做了幾十年的托嬰政策或育兒津貼，都只是給皮毛？大家不敢生就是真的養不起，這是整體環境的問題。

父親走了以後，我才長大成為一個爸爸

當爸爸讓我經歷了第二個童年。我兒子現在看什麼，我就跟著看，以前我覺得超人力霸王很無聊，但我跟著他看才知道，它在講有些怪物是因為有了怨恨才會出現，就像小朋友也會有情緒、長出怪物，超人力霸王去幫忙解決。我才發現原來這東西意義這麼深。

我以前其實很討厭小孩，覺得小朋友很可怕，一定要是個成熟的人才能帶小孩。但以前我總覺得自己還沒長大，因為念博士嘛，一直都是學生。什麼事讓我改變了呢？我想是八年前我父親走的時候，我開始想起他以前怎麼照顧我。他走了，我好像突然成長了，已經可以成熟面對自己、擁有下一代，就算離婚，也可以成熟面對感情。

從小我對爸爸的印象就跟傳統不一樣。我媽是事業女強人，她早上都在睡覺，是我爸起來泡牛奶弄早餐。我媽會說去學校買來吃就好了，爸爸說不行，外面的雞蛋很油，他要自己決定怎麼煮。我有問過他，為什麼一定要做早餐？他說，我們其實沒有很多機會一起吃飯，一輩子可能一兩千頓飯而已，每吃一頓就少一頓。 

在文學裡，不管是雙親或單親，爸爸都是背影的形象。爸爸永遠沉默寡言，不然就是快死掉才會講說他多愛你。其實在台灣，單親爸爸在單親家庭裡佔了四成五，我跟輔導社工談到，很多單親媽媽都有群組，會彼此分享遇到什麼事，但男性就不會（講出來）。我寫書也是在跟其他男性講，不要被人家的標籤貼上去。

但是，我的書賣得最不好就是這一本。演講聽眾也都是女性居多，單親媽媽都跟我講到哭出來，你看，這就是女性會表達的方式。但男人不會哭出來，他不想來聽講座，也不想要知道別人的經驗分享。有些時候還是「單親爸爸的爸爸媽媽」來幫他聽！

為什麼（男性）不能跟大家講自己單親？身為父親、男性，會放不下權威，但這樣會讓壓力一直內捲進去，沒有往外釋放的出口，跟小孩的關係就會緊張，其實很多事情講一講笑一笑就不會緊張了。還好我本身是聒噪的人，滿重視生活中的幽默感與樂觀。

母性不是天生的：爸爸不必沉默寡言，媽媽毋需過度焦慮

我也會在媽媽群組裡，看她們關心哪些事，是我作為一個爸爸沒有考慮到的？但我有時候會想，女性那種一直放在小孩身上的關注可能是過度的──她們討論的東西不是不對，只是我都沒有那些焦慮，小朋友也好好的。

養育小孩要建立一個村子，首先要盤點資源。譬如，如果我在台北工作，小孩可能都要自己帶，但在中壢工作，我就有很多資源，我媽媽、甚至有些親戚可以偶爾來幫我。再譬如，我周末一定要睡到中午，所以周末早上就找一個安親老師來陪小孩到中午，花幾百元就可以讓我睡飽，我們下午就可以去玩，相處品質比較好。

不管雙親或單親，核心考量就是資源系統在哪裡？我們會希望自己在帶小孩的過程裡有所成長，而不是自己的工作都被小孩耽誤。一個人帶當然會累，所以就要建立村子。

在這個時代，男性本來就要負擔小朋友的照顧，只要事必躬親，就會產生母性──反過來說，母性不是女性天生的，這不是必然。（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