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凍卵同路人

在生育權被國家嚴密掌控的中國,爭取「我的子宮我做主」的路上,一小群人正並肩同行。

《同路人》劇照。(台灣國際女性影展提供)

在生育權被國家嚴密掌控的中國,爭取「我的子宮我做主」的路上,一小群人正並肩同行。


(這是世界走走與台灣國際女性影展聯合推出的系列故事第三篇)

30歲出頭的李爽還在中國做記者,第一次聽聞「凍卵」這回事,是在2015年的電視裡。當時,剛滿40歲的著名女演員徐靜蕾在電視節目上坦承自己已在美國凍卵。

徐靜蕾的凍卵宣言在當時驚天動地,引發熱議。還引得央視急急出面,澆了一大盆冷水,重申單身女性凍卵在中國不合法,卻讓「大齡未婚女性該不該凍卵」的話題更加火熱。

李爽正任職路透社駐中國記者,想採訪這話題。她找遍中國境內的凍卵機構,在敏感的法令限制下,卻全部拒絕接受採訪,題目不得不擱下。幾年後,她去美國讀書,學習拍攝紀錄片。作為同樣也經歷著生育焦慮的女性,李爽一直記得「凍卵」這個話題。她開始以更長的耐性和時間週期,把紀錄片鏡頭,重新對準了來自中國、缺乏支持的凍卵參與者。

本屆台灣國際女性影展將放映的紀錄片《同路人》,就是她記錄的故事。紀錄片裡有三位不同處境的女性——赴美凍卵的小莊、中國第一個為「未婚凍卵」把醫院告上法院的棗棗、為LGBT權益奔走的律師狗狗,在爭取生育權這件事上,她們成了同路人。

5萬人民幣,20顆卵子,沒有成功受孕

小莊40歲,是知名的科學作家,她自承「不適合與另一個人生活」,沒打算結婚,但想要生孩子,「與他一起重新認識世界。」做出凍卵的決定,是在五年的思慮之後。她在2019年飛到美國凍卵,也爽快答應《同路人》鏡頭拍下她在異鄉酒店裡的身影:早晚為自己打排卵針,細長針頭戳進肚皮,從輕喊著「有點疼」,到大喊「真的非常疼」。

小莊這趟美國行加上凍卵療程,共花了約5萬美元,儘管成功取出了20顆卵子,但遺憾的是,最後沒有一顆成功受孕。在鏡頭前的她難掩失落,但還是決定再嘗試一次。只是這計畫卻因為疫情延宕至今。

李爽在接受世界走走採訪時,動容地說,自己和小莊的背景、年齡相近,同為「單身大齡女性」,對她身上背負著的壓力感同身受,有時甚至忘掉紀錄者和採訪對象之間應當保有的距離,「在很多地方,我們兩個是一樣的......心疼她一個人跑這麼遠、受這麼多苦。」

未婚女性不可凍卵,未婚男性卻可凍精

在遠赴重洋尋求凍卵這條路上,小莊不算孤單。2017年,中國旅遊網站攜程甚至宣布,提供女性管理層赴海外進行高科技輔助生育——包括凍卵——的福利

李爽告訴世界走走,在中國的現行法規限制下,單身女性仍然必須出國才能尋求人工生殖,時間與金錢成本都大大增加,為生育之路徒添障礙:「這一定不是適合每個人的事情,你這樣禁掉了以後,很多想做、合適做的人就沒有辦法做得到。」

雖然中國如今正面臨人口少子化、高齡化,為了提升生育率不遺餘力,但使用凍卵技術、試管嬰兒、精子銀行等輔助生殖服務這些選項,仍然與「已婚」的身份牢牢綑綁在一起。中國衛生部《人類輔助生殖技術規範》明文規定:「禁止給不符合國家人口和計畫生育法規和條例規定的夫婦和單身婦女實施人類輔助生殖技術。」

但對男性,輔助生殖技術卻沒那麼嚴格,根據《人類精子庫基本標準和技術規範》:男性存精並不受婚姻狀態限制,除了「醫療目的」外,也可以凍精作為「生殖保健」、「以備將來生育」之用。

將女性生育與(異性戀)婚姻掛鉤的規範並非中國獨有。台灣雖然允許未婚女性凍卵,但《人工生殖法》卻限制有婚姻關係的「夫及妻」才能實施人工生殖,亦即依據現行法規,單身女性及女同志伴侶可以凍卵,但卻不得「解凍」卵子。

法國則在今年6月才通過修法,加入英國、西班牙、瑞典等歐洲國家的行列,開放女同志伴侶及單身女性享有人工生殖權

3年才開庭,艱難的「未婚凍卵第一案」

中國第一起「未婚凍卵案」引發轟動。(美聯社)
中國第一起「未婚凍卵案」引發轟動。(美聯社)

也是在2019年底,李爽準備飛回北京拍片的前三天,正巧看到徐棗棗「單身凍卵案」開庭的新聞報導。

2018年,當時31歲的編輯徐棗棗到北京首都醫科大學的附設醫院尋求凍卵。徐棗棗說,自己正在事業上升期,還沒準備好結婚生育,只是想透過凍卵給未來留個可能性:「我沒結婚,也不特別喜歡孩子,我近幾年忙於事業。但我知道,我的想法未來也許會變。」不過,當徐棗棗到了醫院,卻被醫師以她沒有結婚證為由,拒絕為她凍卵,並勸她「快快結婚」。徐棗棗據此主張醫院涉及歧視,侵犯她的「一般人格權」,一狀告上法院。

在回國的短暫幾天內,李爽幸運地和徐棗棗聯繫上。當時,中國第一起「未婚凍卵案」引起轟動,徐棗棗已經接受了上百家中英文媒體採訪。

開庭之後,徐棗棗控告醫院的案件經歷漫長的休庭期,直到2021年9月17日,才在北京朝陽區法院第二度開庭審理。距離徐棗棗踏進醫院想凍卵那天,已經過了快三年時間,她出庭時,手上捏著「我的子宮我做主」的宣傳單,告訴媒體:「我的卵子也變老了。」

徐棗棗出庭時,手上捏著「我的子宮我做主」的宣傳單。(美聯社)
徐棗棗出庭時,手上捏著「我的子宮我做主」的宣傳單。(美聯社)

不過,幾年來棗棗的努力並非空白。在李爽拍下棗棗心路歷程之後的日子裡,凍卵案新聞的微博討論串,從當年一片「原來還有凍卵這種技術」、「原來單身女性不能凍卵」,漸漸轉變為,幾乎是一面倒的「支持單身女性凍卵權」的聲浪。

徐棗棗很清楚,凍卵並不是後悔藥,而只是在對女性缺乏系統性支持的環境裡,給自己手裡多拿一張「生而逢時」的牌:「如果以後為女性提供的生育政策讓我感到放心,讓我覺得自己的職業發展不會因為生育受到特別大的影響,孩子也不會嚴重地影響我實現自我價值,那我生育的可能性肯定提高。」(完)

《同路人》將於「台灣國際女性影展」放映,更多場次細節,請參考官網

(這是《世界走走》的第76篇原創報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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