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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昺崙:你愛的人置你於死地——從女傭浮生錄到高嘉瑜被虐

親密關係暴力不是家務事。衛福部統計,台灣有五分之一的女性,在一生當中曾被暴力威脅籠罩。

《女傭浮生錄》劇照(IMDB)

親密關係暴力不是家務事。衛福部統計,台灣有五分之一的女性,在一生當中曾被暴力威脅籠罩。


Netflix影集《女傭浮生錄》,是一部真實故事改編的迷你影集(由史蒂芬妮.蘭德著作之《我只想讓我女兒有個家》,英文名為 Maid: Hard Work, Low Pay, and a Mother’s Will to Survive)。描述一名母親因為長期受到男友的精神暴力,不堪負荷,半夜帶著孩子逃出家門的故事。起先她幾乎身無分文,為了自立自強,一面擔任到府清潔的服務員,一面照顧年幼的孩子,另一方面還想要完成自己唸大學的夢想。

這部影集敘事非常流暢,人情描寫更是深刻無比,因此上映後一個月即獲得廣大好評,超越同為描述女性成長故事的影集《后翼棄兵》,成為Netflix目前觀看數最高的迷你影集。

精神虐待也是一種暴力

影集也喚起了廣大家暴受害者的共鳴。

影集中女主角一開始不知道自己身陷家暴情境,因為男友並沒有直接動手打她,只是以肢體及語言恐嚇。後來透過社工等社會安全網,她才知道,這樣的「精神虐待」也算是親密關係暴力的一種。

近期美國康乃狄克州也通過一項法律:《珍妮佛法案》(Jennifer's Law,為了紀念因控訴家暴而被丈夫殺害的 Jennifer Dulos 及 Jennifer Magnano 兩位女性 ),將「強勢控制」(coercive control)納入家庭暴力的法律定義當中。例如跟蹤、限制行動自由等行為,未來都算是家庭暴力的範圍之內。

「親密關係暴力」顧名思義,本身就是鑲嵌在情感當中的,因此受害者當下往往很難辨認自己是否遭受到暴力,可能會認為對方只是一時氣憤,事情過去了對方行為就會改善;也有可能困於情感包袱,不願也不希望出面指控對方的暴力行為,甚至遭到情感勒索,一再原諒對方的行為。家庭暴力作為其中一種,由於暴力來自於最親密的家人,受害者往往經歷忍讓與否認的掙扎過程,一直要到無法忍受之後,才會在絕境當中設法求助或逃離。

然而,多數人走到那樣的地步,可能身邊已沒有任何資源,如果無法獲得親友或社會安全網支持,往往只能又回到施暴者身邊,就這樣永遠難以脫困。

影集裡面,家暴中途之家的管理員對女主角說:「很多人好不容易離開了庇護所,卻又回到了家裡,過了不久又會回到庇護所來。」管理員又補充到:「我自己嘗試逃離了四次。」

劇中的女主角,也曾相信男友會悔改,再度回到家庭當中,沒想到又是一場惡夢重演。

《女傭浮生錄》劇照(IMDB)
《女傭浮生錄》劇照(IMDB)

台灣的親密關係暴力現象

過去我們稱之為「家庭暴力」的情形,事實上並不只有丈夫虐待妻子這樣的情形,也會發生在男性當中、發生在情侶之間、發生在各種性別伴侶之間。

恰好《女傭浮生錄》放映的時候,全球經歷了 COVID-19的疫情危機,許多國家進行隔離警戒政策,而在此期間,親密關係暴力發生率卻也相對提高,根據聯合國婦女署在2021年11月24日發佈的報告〈 Measuring the shadow pandemic: Violence against women during COVID-19〉指出,全球疫情下,有四成的婦女更容易遭受親密關係暴力,而只有一成的人,有辦法對外求助。

親密關係暴力也並不如影集這般,只發生在底層社會。

台灣立法委員高嘉瑜,遭受到親密關係暴力的新聞,也打破了我們對親密關係暴力的一項迷思:貧賤夫妻百事哀、暴力只會發生在中低階級當中,施暴者通常是平時就是粗魯無文的形象等等⋯⋯。事實上,對高委員施暴的林姓男子,還擁有高學歷背景,顛覆了社會上對於暴力慣犯的形象。

從高嘉瑜的案例,我們發現受害者縱使社會地位再高,在親密關係暴力的發生當下,是完全沒有任何抵抗能力的。而且許多受害者會受到施暴者各種實質或精神上的控制,例如高嘉瑜因為擔心私密資料遭對方外流,因此隱忍了數天才就醫。可能遭受到情感勒索、甚至是「性勒索」,是多數受害者不敢出面求助的原因。

Sydney Sims@Unsplash
Sydney Sims@Unsplash

最近更發生,彰化一名粘姓男子長期對王姓妻子及繼子施暴,妻子不堪受虐後報案,不過粘姓家族是地方上知名望族,警方可能因此消極處理(相關新聞),導致報案後,王女遭到丈夫嚴厲報復毆打的悲劇。可見整體社會支持網絡對於親密關係暴力介入之重要性,親密關係暴力絕對不是「家務事」或「私人感情問題」,而是集體的社會現象。

台灣雖然相對是性別比較平等的國家,但根據統計,2020年仍有17.8萬件的親密關係暴力的通報事件次(包含兒少虐待);而根據衛福部的大規模調查,台灣18歲至74歲的女性,遭受到親密關係暴力的終生盛行率為19.62 %,亦即五分之一的女性在一生當中,曾經籠罩在暴力威脅當中。

請站出來,為她/他們發聲

1983年,著名小說家李昂發表了《殺夫》這本小說,內容描述一名沿海小鎮的女性林市,因為家庭因素被迫嫁給一名屠夫,這名屠夫對林市日夜施暴,甚至不給她吃飯。林市不堪丈夫凌虐,趁丈夫睡著的時候,拿起屠刀將其殺害。

原本李昂的小說是參考上海舊報紙寫出來的故事,劇情全是虛構。但現實竟然比小說更離奇。台灣在1993年,也就是《殺夫》發表十年後,發生了一件「鄧如雯殺夫案」。

鄧如雯就讀國中時曾遭到一名殯葬業者林阿棋性侵,後來被迫嫁給林阿棋。林男婚後對鄧如雯百般虐待,過著地獄般人生,甚至進一步毒打、恐嚇鄧如雯的家人。鄧如雯求助無門,為了保護自己與家人,只好趁著林阿棋睡著時,以釘棺材之鐵鎚將其擊殺,與《殺夫》小說內容,竟有高度相似。

後來鄧如雯二審遭判三年有期徒刑,出獄後更名,擁有新的人生。其案例也成為社會關注焦點,在婦女團體的倡議下,於1998年促成了《家庭暴力防治法》的立法。受害者始可向警方、社工、及司法體系尋求保護及協助。

過去台灣社會總認為親密關係暴力是「關起門來解決的家務事」,甚至是「羞恥的醜聞」,因此受害者大多不敢聲張,縱使求助也很容易被忽略或打壓。但從鄧如雯殺夫案之後,我們發現暴力的擴張,多來自於整體社會的隱忍及姑息,導致受害者更承擔多一層的「污名」。因此面對親密關係暴力事件,全體社會都有責任為她/他們發聲。若您身邊有類似遭遇的親友,請多給予支持及關懷,或許能避免更多悲劇發生。(完)

(這是《世界走走》的第95篇原創報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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