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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毛離開三十年後,她寫出屬於自己的撒哈拉故事

「我在秋天種一棵樹,春天很努力照顧、樹長得很好;但是夏天來的時候,可能一場焚風50度,他就死了。⋯⋯這才是現實的人生。」

照片來源:蔡適任提供

「我在秋天種一棵樹,春天很努力照顧、樹長得很好;但是夏天來的時候,可能一場焚風50度,他就死了。⋯⋯這才是現實的人生。」

橫亙非洲北部的撒哈拉沙漠,是世界上最大的熱帶荒漠,其面積有261個台灣那麼大,橫跨摩洛哥、阿爾及利亞、埃及等十幾個國家。這片遙遠又陌生的土地,無論自然景觀或宗教文化都和台灣南轅北轍,但因為傳奇作家三毛在華文世界所掀起的「流浪文學」熱潮,四十年來,有不少人前仆後繼前來撒哈拉沙漠「朝聖」。

蔡適任不是來朝聖的。但定居在摩洛哥,又連續寫作多本沙漠浪遊之書,她的足跡卻因為有著三毛的影子,讓她常常被稱為「現代三毛」。

一邊抗拒這個稱號,另一邊,蔡適任也不諱言,自己有點「三毛情結」。

照片來源:蔡適任提供
(蔡適任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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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雲林出生長大、擁有法國人類學博士學位的蔡適任,曾立志做一個「孤僻而偉大的人類學家」。如今,她在撒哈拉沙漠西北隅的摩洛哥觀光小村「梅如卡」(Merzouga),與貝都因夫婿 Lahbib 共同經營民宿和生態旅遊。

這裡,與三毛所居住的城市──西屬撒哈拉的首都阿雍(Laayoune)──差了一千多公里。兩人出生的年代更是差了整整三十年。

尋找「三毛的撒哈拉」

1973年,蔡適任出生於濁水溪南岸的農業小鎮西螺。隔年,出生於重慶、成長於台北、長大後獨自周遊列國的30歲奇女子陳平,稱自己為了「不能解釋的、屬於前世回憶似的鄉愁」,毅然收拾行李前往西屬撒哈拉,與西班牙籍伴侶荷西在當地結婚,就此在沙漠裡住了下來。

1974年10月6日,陳平以筆名「三毛」寫下的第一篇作品〈中國飯店〉,在《聯合副刊》見報。當時台灣尚未解嚴,民眾出國旅行也受到嚴格限制,因此當三毛用風趣的文筆寫出沙漠裡的異國婚姻生活時,台灣社會迅速掀起一波「三毛熱」。

照片來源:蔡適任提供
(蔡適任提供)

蔡適任記得,在自己剛開始讀書識字的年紀,三毛已是家喻戶曉的傳奇人物。

她說自己一開始會去西撒,是因為丈夫剛好有親戚住在阿雍,「既然要去探親,我就告訴自己,好吧,那我們去看看三毛當年的環境。」

也是巧合,正在她動身之時,收到了出版社的「三毛逝世30周年」特輯邀稿。她清楚記得,那天也是摩洛哥國王哈珊二世號召「綠色進軍」(Green March)的45周年。

1975年10月16日,哈珊二世號召35萬摩洛哥平民隨軍隊遊行至西屬撒哈拉,迫使西班牙放棄這塊殖民地,將其分給摩洛哥與茅利塔尼亞。與此同時,西撒境內主張獨立的武裝勢力「波利薩里奧陣線」(Frente Polisario)趁勢崛起,與摩、茅兩國發生武裝衝突。當年,正是這場政治動盪,使三毛不得不離開風聲鶴唳的西撒。

四十多年後,蔡適任來到西撒,在阿雍街道上找到了三毛當年寄稿件回台灣的那間郵局。如今,大門深鎖的郵局已成危樓,但三毛多年前寄出的文字,卻成了蔡適任的童年回憶和台灣文學史上的一頁傳奇。

被東方舞「耽誤」的人類學博士

1990年代初,18歲的蔡適任離開出生成長的西螺小鎮,獨自到台北展開大學生活。大學畢業後,她負笈法國巴黎,一路讀到了社會科學高等學院(École des Hautes Études en Sciences Sociales)文化人類學博士班。

然而,取得博士學位、結束十二年的旅法生涯後,她卻成了學院的「逃兵」。沒有當上人類學家,反倒是在社區大學裡教起俗稱肚皮舞的「東方舞」(raqs sharqi)。

這段後青春期的叛逆,始於蔡適任博班前兩年。當時,曾經相信理論的她,忽覺學院知識既離地又遙遠,困頓受挫中,誤打誤撞迷上了來自阿拉伯世界的東方舞。

舞蹈教室裡,最能自信展現東方舞之美者,往往是主流審美價值之下不再年輕貌美的阿拉伯裔婆婆媽媽,蔡適任反觀二十多歲的自己,肢體動作僵硬又缺乏自信,「大家都是那麼自然,但我就是很害怕……看到自己的不自由和框架,你就會很渴望隔壁同學的自由啊!」

在舞蹈教室與不同族裔的人共舞,讓出身農村漢人家庭的蔡適任,發現銘刻在每個人身上的文化,也讓她從中體驗到個人解放和自由。在這樣的自由裡,她擱下博士論文盡情跳舞,雖然差點畢不了業,卻著實用自己的身體寫出了東方舞的民族誌。

「我媽曾經跟我說,她那時候的期望就是我在法國好好念書、畢業後找個正當的工作,然後結婚生子,有一個正常的人生,」蔡適任笑道,「哪知道都跑掉了。」

一路歪掉的生活迄今,蔡適任當過舞蹈老師、國際志工和生態旅遊業者,一共出版5部作品:其中,《偏不叫她肚皮舞》是她嘗試將人類學和身體解放融入東方舞課程的教學手記;長篇報導〈一間雜貨鋪,在沙漠〉,則是一位游牧民族耆老所見證的撒哈拉變遷史。今年出版的新書《沙漠化為一口井:我所知的三毛的撒哈拉》,是花了整整一年尋訪三毛生活過的足跡,並將田野成果融合自身經驗,再看撒哈拉的歷史文化。

時報出版
(時報出版提供)

一路從學院落跑,看似「不務正業」,但蔡適任知道,自己從未遠離人類學。

與沙漠的愛情

2010年12月底,突尼西亞爆發茉莉花革命,要求民主改革的示威浪潮席捲北非、中東地區。當時,在台灣當了兩年舞蹈老師的蔡適任,決定前往摩洛哥首都拉巴特,擔任「摩洛哥另類南方論壇」(Forum des Alternatives Maroc)的國際志工。

是在這一年,蔡適任愛上了這片土地。她一有機會就到撒哈拉沙漠做田野,調查氣候變遷如何衝擊游牧民族生活,在田野旅程裡,她結識當地導遊Lahbib,墜入愛河。

2015年,兩人結婚,定居於沙漠小村梅如卡。同樣深愛撒哈拉的他們,決定在當地推動生態旅遊,並嘗試種植棕櫚樹來復育植被

照片來源:蔡適任提供
(蔡適任提供)

出身伊斯蘭傳統大家族的 Lahbib,至今仍難以適應蔡適任「拋頭露面」出門工作,「傳統的壓力跟那個整個結構,它就是那麼樣地堅不可摧,沒有辦法改變……那是根深柢固、不經思考的。」

與沙漠的愛情亦然。「我在秋天種一棵樹,春天很努力照顧、樹長得很好;但是夏天來的時候,可能一場焚風50度,他就死了。有時候你做了很多,他就是沒有活,但不是你沒有照顧,實在是環境惡化太快,」她說,「這才是現實的人生。」

日復一日,面對惡化的沙漠生態與根深柢固的父權思想,蔡適任經常感到喘不過氣,但她也感到,真正能令自己快樂的,與當年愛上肚皮舞一樣,仍是自己的動力:「我想做一件事情,是可以讓我打從靈魂快樂起來的。這塊土地,她在支撐著我去做更好的事情。」(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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